来源: 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所研究员 作者:虞万里
自《世本》之《姓氏篇》记录先秦姓氏,东汉王符《志氏姓》归纳其类别之后,姓氏在六朝时一直与世家大族的族谱融为一体。唯刘宋何承天之《姓苑》,尽管篇幅短小,体例难考,却是第一本脱离血缘之姓与尊贵之氏,并刊落世族谱系的姓氏书。南北朝隋唐之谱学虽仍兴盛不衰,由于现实之需要,已出现各种简谱或郡望姓氏书。唐代林宝之《元和姓纂》,是一部搜罗较全但未完全摆脱谱学形式的姓氏谱学合一之书。真正纯粹意义上的姓氏专书,以现存宋邵思《姓解》为最早。其后虽有《熙宁姓纂》等书,惜均散佚无存。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辩证》和郑樵《通志·氏族略》是南北宋之交的姓氏书双璧,前者之贡献在于对姓氏之辩证,而后者之成就则在于对姓氏之分类与理论总结。①入元因外族统治,姓氏之学暂趋消息,今所知唯有《新编古今姓氏遥华韵》98卷姓目1卷钞本存世。②《遥华韵》为临川洪景修所纂,洪自言始纂于宋咸淳四年(1268),序于元至大元年(1308),前后历40年而成。是书依仿章定《类稿》之例,故收姓亦1189。自序谓无其人者不录,以示征信,实亦章书之流亚,③未可谓为纯粹之姓氏书。直至明代,姓氏书在姓氏数量和编纂体例上始有新的开拓。
一 明清姓氏书编纂之成熟与姓氏资料之拓展
明太祖洪武时有吴沈编《千家姓》一卷,纂组姓氏1968,盖绍继宋初钱塘《百家姓》而增益之,仍为普及读本。其它自元无名氏《排韵增广事类氏族大全》至明代杨信民《姓源珠玑》之类,虽冒“姓氏”之名,而实拾掇典故以备撰文之用,非严格意义上之姓氏书。至晚明始有几部姓氏学专著问世,而此时之姓氏书已有兼收并蓄之趋势。
福建陈士元亦一代名士,少年得志,本欲有所作为,遭严党谗害,于嘉靖二十八年毅然弃官归隐,潜心著述。其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春间著成《姓汇》四卷,至秋季又成《姓觿》十卷。《姓汇》一书首为总论,以下依次叙太昊伏羲氏、炎帝神农氏、轩辕氏黄帝至舜庶子七人后裔之姓。自序谓:“三代以前,姓氏繁而易考;秦汉以后,姓氏少而难明……伏羲之派四十五,炎帝之派二百九十九,黄帝之派二千二十四,虞舜之派一百六十七,凡二千五百三十五姓。”①是独叙三代世系之姓,不将后世名人揽入。之后所辑《姓觿》一书,则是一本形式较为规整的姓氏词典。书依一百零六韵排列,平声三十韵分四卷,上声二十九韵分二卷,去声三十韵分二卷,入声十七韵分二卷。末附三言夷姓九十九条。目录于每卷下标明单姓多少、复姓多少,每韵下亦标明姓多少条。正文卷首又加标注,如卷一云:“平声,自东韵至微韵凡四百一十六。”正文每韵下先列单姓,单姓之末云“右单姓多少”,继列复姓,复姓以首字声韵为序,末后亦云“右复姓多少”,而后继之以下一韵。如此明确标注在姓氏书中前所未有。正文先标反切,有异音者注又切;下一字音相同者标“音同上”,亦偶有漏略者;复姓则不标注音读。姓有异文则标“一作某”。次则引录明或明以前姓氏书,如《姓苑》《姓纂》《姓氏急就篇》《姓源》《千家姓》《姓考》《唐韵》《广韵》《集韵》《路史》《氏族大全》《合璧事类》以及经史文献,下及《大明一统志》。其中对吴沈之《千家姓》引录极多,序文亦提及,殆以吴书不足而增广扩充之。该书收单姓2179,复姓1446,计3625姓。若将书末三夷姓计入,总为3724姓。《四库提要》谓其“征引寡陋,且多疏舛”。②清末易本烺亦有《姓觿刊误札记》一卷,对陈书有所刊正。然据陈书体式,知相当一部分是引述中沿袭以前姓氏书之误,系纂辑时未加考证所致。
凌迪知纂《万姓统谱》一百四十六卷,《氏族博考》十四卷,③未著年月。迪知生于嘉靖八年(1529),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及第。《四库提要》唯言其《太史华句》八卷成于万历丁丑(1577),迪知卒于万历二十八年(1600),故书当成于万历年间。书中未见陈士元及《姓汇》《姓觿》之名,或其编纂时未见陈书。《统谱》将古今姓氏依平水韵编次,各姓下纂辑历代名人事略。《四库提要》云其“仿章定《名贤氏族言行类藁》,名为姓谱,实则合谱牒传记而共成一类事之书也”。观自序云:“余读眉山苏氏《族谱引》,感而辑《姓谱》云。”是知原名《姓谱》,且其缘读《族谱引》而兴起作意,亦决定此书之性质为谱类而非单纯之姓氏书。书前有凡例21条,详著体例,尽管前后条例未甚清晰,却为前此之姓氏书所未有。迪知将古来姓氏书分为四种,即:论地望、论国氏、论声、论字,而各指出其弊。《统谱》虽以四声韵为纲,却试图将地望、国氏及名人谱兼容并蓄,汇为一编。其方法是搜罗古今姓氏书,并搜辑字韵书以及古今载籍、志录等所载姓氏,姓氏字与常用字有异读,其音读一依字韵书所载为准。每韵之内,常用姓在前,希姓在后。以往姓氏书将复姓分列各韵下单姓之后,或取前字或取后字,颇不统一。凌书则一律取上字为准,不与单姓杂厕,而仍以四声为别,总为十四卷附于后。至于诸方复姓和关西、代北二字三字四字复姓,则自为一类,置于最末。此类姓氏,虽有氏族可考,而音译或未划一,有俟考订,故收录不多。姓氏凡有确凿地望可考和姓氏书有五音标注者,皆备载于下。因姓而备载上自远古,近迄明代言可为法、行可为则之名人,其履历则取自二十一史列传和通志统志郡邑志及别集志状等。以人可卓传者过多,故古代从宽,明代则从严;常姓从严,希姓从宽。明朝人物,常姓唯载谢世者,希姓则虽仅列仕藉者不遗。全书所收单姓2575,复姓和代北、关西、诸方二字以上复姓1104,总计收录姓氏3679。
所附《氏族博考》十四卷,卷一总论姓氏,卷二为“同源异派”,专辨析同氏之不同来源,系迻录郑樵之“同名异实”而有所增减,为后世姓氏词典分列同姓之不同来源,开启一种思路。其下所罗列赐氏、改氏、改恶氏、帝王姓系之情况,其中“赐氏”系从郑樵“改氏”中分出而有增益,“帝王姓系”亦另所增。卷三“汉魏受氏”与郑樵同。“变易”即郑樵之变姓、变氏姓,而皆有增删。“别族”、“避讳”、“音讹”、“省文”、“省言”、“避仇”、“生而有文”均郑樵所有而略有增益。“以物为姓”则为凌氏所增设。卷四复姓、同姓名、隐姓名、变姓名、冒姓名、诡姓名、耻姓名、慕姓名、戏姓名、不称姓名、著姓名之例,实与姓氏尠有关系。卷五先论“得姓受氏三十二类”,系沿袭郑樵之说。卷六“氏按”,对八十九个有可论说之姓氏予以按说。卷七氏目,迻录郑樵三十二类及“不得系之姓”之目,另增“本朝希姓不知所自起”、“姓字古文今文同异见直音”、“蒙古七十二种”、“色目三十一种”、“金人姓字”五类。不唯增补明朝二百二十一个希姓,亦将蒙古、色目、金人三种姓氏列出,增加了姓氏总量。①还将175个姓氏异写体揭橥出来,②有助于姓氏之文字与派系研究。卷八“字辩”,将282个有异音、异义及异音异姓之姓氏揭出,专予辨析。卷九为谱系,摘录史传有关通谱合谱等事。卷十为谱籍,汇集古今谱籍。卷十一为族望,摘录《白孔六帖》和《弇州集》中有关族望之论述,③下著族姓,然已残阙。卷十二世家上,摘录前朝父子、祖孙、累世之佳事轶闻;卷十三则为明朝此类轶闻。卷十四附录神仙姓名,亦已残阙。
凌氏之《统谱》与《氏族博考》二书相资为用,乃是合姓氏书和名人谱牒为一书。其姓氏部分虽多钞纂前人成果,然亦有所增补,有所整饬,有所辩证。《四库提要》虽批评其“庞杂抵牾,均所不免,亦间有脱略。至于辽金元三史姓氏音译失真,舛讹尤甚”,亦不得不承认其“搜罗既广,足备考订”,“要亦未可尽废也”。李慈铭亦云其“不讲字学,时病舛讹,然胪载详尽,考姓氏者莫便于是书”。④惜其所收姓氏就明代而言,尚多阙漏。
明末王圻继马端临书作《续文献通考》,而于马书二十四考之外,又增益氏族、谥法、六书、节义、道统、方外六考。前三考实取法郑樵《通志》。其《氏族考》八卷,为明代收姓最多之姓氏书。卷一“氏族考总论”,辑录经史著作中有关姓氏之论述。卷二为“氏族源流上”,盖迻录陈士元《姓汇》一书而少有改动。之后迻录凌迪知《氏族博考》卷二“同源异派”所有内容,并于末尾增补“箕氏有二:一夏世箕伯之后,姚姓也;一纣叔箕子之后,子姓也”一条。⑤卷三“氏族源流下”亦迻录凌氏《氏族博考》卷七三十五类姓氏目,唯于“三十三曰蒙古七十二种”后云:“见《博考》,今增七字八字二种”。最末“三十六曰诸夷杂姓”十条,则纯为王圻所增。自按云:“诸姓有所系者皆载于此,其不知所系者散于姓氏总类,而分韵以载之。”⑥卷四即依平水韵分载单姓与复姓。每韵下仿《姓觿》标明单姓多少,复姓多少,卷末云:“已上单姓共三千七十六,复姓一千五百八十八,共四千六百六十五姓。”⑦然将分韵所载单复姓与前面三十六类中复姓和代北三字姓、四字姓、蒙古姓、色目人姓、金人姓校核按覆,颇有出入,亦即前面两字以上之姓,后面分韵之下或载或不载,未能一律。由此推算王书收姓总数在五千以上。卷五为“氏族显望”,专记同门父子兄弟显贵,取材于类书而排比整饬之。卷六为改易姓氏”,分为“因恩赐而改”、“由贬斥而改”、“由避讳而改”、“因避难而改”、“因私冒而改”、“以嫌改”、“有因而改”、“不知所因而改”、“因讹而改”、“因省文而改”、“变夷而改”、“变于夷而改”12类,将历代改姓作了最为详尽之划分,实亦从郑樵、凌迪知之书变换、增删而成。卷七“氏族故事”中记载有关姓氏之故事,后有“史传讹姓”、“《左》《国》《世本》《纪年表》《人表》所载姓名辨异”,皆为姓氏之文字通假、讹变问题。卷八载“方外异姓”,系神仙、日月、五岳、星神、四海、丁甲神及佛道姓名。与《统谱》相类,或系从《统谱》卷十四钞录。后又有“历朝异姓”、“皇明异姓”,与《统谱》卷七所列互有异同,而数量则过之。最后列出氏族谱牒典籍,《万姓统谱》列于最末,知王氏纂辑《氏族考》时虽仅提到一次,必多有参考。
王圻在《续文献通考》中增入《氏族考》,总结汉姓截至明末,导致乾隆年间敕撰《续通志》中的《氏族略》转向另一种视角,开辟新的路向。乾隆三十二年(1767),嵇璜、刘墉、王杰等领衔纂辑《钦定续通志》六百四十卷,其八十一至八十八共八卷为《氏族略》。此略之特色为专门载考辽金元三朝姓氏。自陈士元关注夷姓,凌迪知钞录《辍耕录》中蒙古、色目及金人姓氏,至王圻又略有增补,然皆拾掇零星之事,至清三通馆馆臣始直面三朝姓氏,以作专门研究记载。《氏族略序》云:
若夫辽元起自朔陲,金源兴于东徼,风俗敦厖,民情质朴,合族而处,因地而别,贵有号而贱无氏。辽世只有耶律与萧二姓,其余皆称部族,犹然太古之遗也。金源有白黑姓以别贵贱,载《百官志》;元代有蒙古、色目姓以分内外,载于陶宗仪《辍耕录》。然考诸史传,所见仅半,而史传所载多有不在此数者,则《百官志》《辍耕录》不足以该金元二代之氏族明矣。又其中虽有以号以国以官以名如郑《志》所分之类,然寥寥数条,不能据为典要。故只就《国语解》之例,以部族姓氏分门,可以包举而号国官名仅摘取标题于总论,以备义例焉。
是为《氏族略》之重点。其前三卷分别著录辽之国族、外戚、列姓,金之国姓完颜氏和以部为氏、以姓为氏诸姓,元之国姓博尔济锦氏、却特氏及以部为氏、以姓为氏诸姓氏。总计著录三朝姓氏310。郑樵《氏族略》之末有总论13篇,然因辽金元三朝氏族与汉姓有所不同,故记载亦不得不稍有变通。如郑《略》将赐姓分注本氏之下,馆臣则将辽金元与宋明五朝之赐姓汇为一处。郑《略》有“改氏”例,馆臣将改恶氏、避讳、避仇、改氏等系之一类。郑《略》有“汉魏受氏”例,馆臣改为“冒氏”,将五季之君无姓氏而冒汉姓例系之于下。郑《略》“生而有文”例,馆臣谓近于乖诞,删之。其“省言”则同郑《略》。至于“以号”“以国”“以官”“以名”,则撮取辽金元三朝以部以姓中之可考者“区分标目,以存义例”。郑《略》有“别族”例,馆臣以三朝亦有“同族异氏”“别族同氏”之姓,故一一列出标注。又于黑姓、白姓、蒙古、色目诸姓,凡有音译文字讹误者,皆一一考订改正。是为卷四之内容。后三卷为“补遗”,其卷五为郑《略》所分32类之补遗,卷六至卷八为无所系属而以四声分者之姓氏补遗。八卷所收姓氏总计1845,其中虽有重复,而所增益确实不少。
与《续通志》同时,嵇璜等领衔纂辑《皇朝通志》一百二十六卷,其卷一至卷十为《氏族略》。以书为清朝之《通志》,故其《氏族略》专辑皇清姓氏。卷一为满洲八旗姓,专论国姓“爱新觉罗氏”,卷二至卷五载皇族“瓜尔佳氏”等645氏,卷六载蒙古八旗姓“博尔济吉特氏”等219氏。以上之姓氏源自《八旗氏族通谱》而略有增删,如萨尔图氏后无蒙古尔济氏,萨勒珠特氏后无珠佳氏,吴佳氏后无兀札喇氏等。此或为漏脱,更可能为馆臣考证后所删。②卷七将《八旗通志》内名臣、勋臣、忠烈传及八旗档册所载逸出《通谱》外之姓氏一一备载之,计有157氏。卷八记载满洲八旗内之高丽姓,计有266氏。卷九载汉希姓147氏。二者亦皆据依《通谱》而有所变动增删。以上姓氏绝大多数注明其世居或散处之地,或亦例举勋臣以证。若其氏来源难考,则注明“原籍无考”。九卷共载满洲、蒙古八旗姓及高丽姓、汉希姓1435。卷十总论赐氏、改氏、以部为氏、以地为氏等得氏原由,例仿《续通志》。
《续通志》和《皇朝通志》同时编纂,故其将国姓、皇族八旗姓氏载之《皇朝通志》,而将辽金元三朝之姓氏载之《续通志》,使不同民族之姓氏各得其所,体例谨严。
继乾隆敕撰二部《通志》之后,姓氏研究以张澍为最杰出。张澍(1776-1847),字寿谷,又字时霖,号介侯,清代凉州府武威县人(今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一生著作颇丰,所辑著之书汇为《二酉堂丛书》行世,而最为用功且著名者乃《姓氏五书》。据张氏自序,即:一为《姓韵》九九卷,二为《辽金元史姓录》,附以西夏,三为《姓氏寻源》四五卷,四为《姓氏辩误》三十卷,五为《古今姓氏书目考证》。自序不言年月,据钱仪吉(1839)序云:“介侯之为此也,弱冠从事,皓首成书。四部之铅椠,九州岛之金石,以及二氏藏,百官之名,贡举簿,城旦书,虞初说之属,罔不周览。”又云:“自关中抵书大梁曰:子许事序久矣,毋负诺。”①盖从西安驰书求序。考张氏于道光十二年(1832)回里,时年57岁,钱序作于道光十九年(1839),则介侯已64岁,所谓“皓首成书”也。
张澍一生倾心力于姓氏之学,力求探寻古代姓氏之来龙去脉。其对姓氏之蜕演有一极为形象之比喻:
姓者,生也。山有脉也,脉为来龙;水有源也,源为养泉;草木有根也,根为本。山自昆仑分,不知几千亿峰也;水自江河分,不知几千亿沠也;草木发为枝叶,又不知其几千亿枝叶也。苟诊其脉,寻其源,归其本,固可以得山之性、水之性与草木之性矣。②
姓氏之源自魏晋以后,荒焉不辨,士大夫家,谱牒堙沉。即有著录,每多舛误,已难寻其源。故其著《寻源》一书,所以求得姓之源。张氏云:“姓氏曷为有误也,自姓氏书误之也:一则质其疑而创误也,一则踵其缪而沿误也。”然则“不为之辩,必且一误而再误也”。③故其不仅致力于搜讨姓氏之源,抑且注重于姓氏之辩误,乃有《姓氏辩误》一书。《姓氏寻源》与《姓氏辩误》二书,道光十八年(1838)已由杨振麟为之刊刻。④《姓韵》与《古今姓氏书目考证》二书,以卷帙浩繁,一直由张氏后人保存,1962年捐赠陕西省博物馆,⑤2003年始由徐兴海、袁宪、张天池点校出版。
《姓韵》一书100余万字,依平水韵排列。先单姓后复姓,复姓以首字为准,如“东”后系以“东郭”、“东门”,“工”后系以“工偻”、“工尹”、“工师”、“工里”。各姓之下,先标出始见书,如见《风俗通》、见《姓苑》、见《氏族略》等,而后依次罗列四部文献中同姓之人以证。引用文献达百余种,为古今姓氏书之冠。就中最足称道者,是大量引用碑刻、印谱中人名。如弓仲氏不见姓氏书,张氏据《韩敕修孔庙后碑》之弓仲玉、弓仲通而增补其姓。公丘氏见《路史》,《子思子》有公丘懿子,而张氏仍以《集古印谱》有公丘晏益之。呈姓不见于他书,张氏以《古今印薮》有汉人呈绅,遂立其目。其次亦广引方志,如《山西志》《陕西志》《四川志》《长洲志》《江西志》《山东志》《河南志》《浙江志》等。方志记载乡贤,各种僻姓最多,张氏率先关注搜采,为以后之姓氏书导夫先路。凡以前姓氏书所无之姓氏,一律于姓下加注“此姓诸书无,今补”一语。前书有误,间作辩证。如“充”姓下云:“《急就章》:汉有充申。桉杨慎《希姓录》以为充由,非也。”“舒鲍氏”下引《世本》:“晋悼公大夫有舒鲍无终。”张氏桉:“《姓纂》引作晋悼公子,误。”凡此,均足以见其《凡例》所云“寻绎原文,旁参旧说,悉其致误之由,而真姓于是可见,不致随例云云,以诳后世”并非虚语,而是实有践履。《姓韵序》云其书“自皇古以至本朝,自帝王以至庶贱,自中华以至蛮夷,罔不搜罗”,“至于怪僻奇伟之姓,靡不甄录。凡得姓五千一百二十又九。内新补之姓五百又九,删除非姓者七十又六”。①就收姓数量而言,为前此姓氏书之冠。
《姓氏寻源》前有杨振麟序及张氏自序二首,无其它凡例说明。然就自序所言:“余为此书,必溯其初。士夫各有其冠裾,农氓各有其耰鉏,商贾各有其珠贝,工匠各有其绳枢。离之不可瓦合,合之不可瓜分,如淄渑之不混,如丝絮之不焚,将以寻源于星宿,庶私乘之可焚。”②已将宗旨揭明。盖上至帝王勋戚,下至士农工商,溯其得姓,各有其由,不容混淆。故此书旨在沿波讨源,各得其本真。书虽分45卷,而排列仍依平水韵。所收姓氏4054条,少于《姓韵》。然释文中有大量按语:一般是先注见于某书,次引述资料,再加按语。也有见某书之后,直接按语,更有不引任何文献,全是张氏按语者。个别按语还特别长,如“昭武氏”,“澍按”字数达150,而“张氏”下按语有一千数百字。充分表明该书多为张澍研究之心得。比较二书:《寻源》收姓少于《姓韵》一千余条,而《姓韵》总字数多于《寻源》二倍有余;《姓韵》多为资料排比而少有按语,《寻源》则多为按语而少引资料。如隆姓,《姓韵》云“见《姓谱》”,下引《史记表》《会稽典录》《氏姓谱》《邹平县志》《刘綎传》《四川志》,而无一语按断;《寻源》则云“《姓谱》望出南阳郡”,下即为“澍按”云云,且所云多出《姓韵》引述之外。又重丘氏,《姓韵》仅云:“见《六韬》《周书·史记篇》。此姓诸书无,今补。”《寻源》直接加按语,引述《六韬》文后又引《括地志》、应劭《地理风俗记》《路史》以求证其地理位置与后世氏重丘者。张澍将《姓韵》置于《姓氏五书》之首,而将《寻源》置于第三,表明《姓韵》为其搜辑姓氏数据之渊薮,而《寻源》是其研究之心得。故当其资金短缺而欲刊刻著作时,先选梓《寻源》与《辩误》,诚为其乃五书之精华所在。
宋洪迈《容斋三笔》有“汉人希姓”一节,谓“两《汉书》所载人姓氏,有后世不著见者甚多,漫纪于此,以助氏族书之脱遗”。计录复姓44,复姓108。③洪氏所录之姓氏虽多已为宋明姓氏书所收录,然明清不断有作者专事于奇姓之搜采。著名学者杨慎曾著《希姓录》二卷,依韵列字,收希姓1113,焦竑为编于《升庵外集》。其后踵事者不断。天启间夏树芳辑《奇姓通》14卷,④此书以杨慎《希姓录》所辑未备,因复上溯先秦,下迄明代,广搜博取,予以表揭希姓。书仍分韵编次,前10卷为单姓,收1065姓,后4卷为复姓,收510姓,总计1575姓。至清单隆周又增补杨书,扩充为5卷。其体例是:先杨书原文,称“原编”。“原编”之后列“订误”一栏,凡杨书有人名、朝代之误、姓氏音读之误及归韵不当等等,均予辩证商榷。所补分“补人”、“补姓”二事,先人后姓。所补已有辽金元及蒙古等姓。共收2542姓。⑤吴门徐南沙亦作《奇姓类考》,毛西河为之序,惜其书不传。
二、现当代姓氏研究与姓氏词典之编纂
现当代姓氏之考订远较前人为精审,此得益于学者之专门研究。清末民初以来,随西方图腾学说之传入,学者多援之以研究中华姓氏,相关论著层出不穷,难以缕述。截至上世纪70年代以前,有数种摈弃新式理论,用乾嘉考据方法,实事求是地研究先秦氏族和汉魏以还少数民族姓氏之著作,即丁山《甲骨文所见氏族及其制度》和《殷商氏族方国志》、①姚薇元《北朝胡姓考》、②苏庆彬《两汉迄五代入居中国之番人氏族研究》及陈述《金史拾补五种》。③以上诸书均皆广征四部文献,并关注碑刻、印谱、方志中姓氏材料,进而更征及域外研究著作,拓开了研究视野,丰富了姓氏文献。近数十年来,除补正姚书而将研究推进一层的王仲荦《鲜卑姓氏考》外,④其他有关青铜器族氏、商周姓氏、先秦姓氏制度之研究也有突破性进展,如杨希枚《先秦文化史论集》所收10篇有关姓氏文章、⑤雁侠《中国早期姓氏制度研究》、⑥陈絜《商周姓氏制度研究》、⑦张淑一《先秦姓氏制度考索》等,⑧他如有关玺印姓氏、简牍姓氏等单篇文章亦大量见诸杂志,凡此均是70年代以后编纂姓氏词典最可参考、依据之学术成果。
现当代姓氏词典所收姓氏数量亦远远突过明清,此与大量容纳少数民族姓氏有关。上世纪80年代以后,伴随民族语言文化调查和少数民族简志之编写的同时,获取很多原先无闻的少数民族姓氏。各种氏族源流和专门民族姓氏著作及论文如雨后春笋,无法一一遍举。另一大宗姓氏来源是方志。自1981年成立中国地方史志协会,至2005年止,全国已出版新编省级志书2176部,市级志书261部,县级志书2371部,总计近五千部。另有为数不少的乡镇志。其中相当一部分志书中收录当地姓氏或希姓,有的地区专门编有当地姓氏专书。此类成果为80年代以来相继编纂的姓氏词典或多或少地资取因袭,致使词典收录之姓氏数量不断攀升。
20世纪之姓氏词典,首推台湾1969年出版由王素存所编之《中华姓府》,该书正文收姓6363,另将辽金元和满清的1357个姓氏作为附录,总计收姓7720,超过以往所有姓氏词典。1985年慕容翊编撰《中国古今姓氏辞典》出版。慕容氏认为“中华民族古今姓氏的总数有六千三百多个”,“今人之姓,是从先人姓氏继承而来,总数约在两千个左右,常见姓氏不过四、五百个之多”。⑨作者谓姓氏文字变化频繁,多有重复,固其收姓仅4385条。此固失之寡陋,然亦文革后姓氏研究与辞典编纂起步时所不免。1987年陈明远、汪宗虎编纂《中国姓氏大全》,收姓5600多条。作者自称兼收现在通行姓氏和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之姓氏,而其数量远逊于《中华姓府》。1995年,陈明远、汪宗虎以《风俗通·姓氏篇》《潜夫论志氏姓》《急就篇》《中国人名大辞典》中姓氏为基础,编成《中国姓氏辞典》,收姓氏1466条,其中单姓1035,复姓431,另有满族姓氏779个,现代希姓、奇姓263个作为附录。实际共收姓氏2508条。《辞典》姓氏数量之所以少于《大全》,是因为《辞典》收入原则是“古今典籍中有据可考的通用姓氏”。其释文先注“今音(拼音)”,后注“古音(反切)”,下分“文献记载”、“历史来源”、“地望分布”三栏,若该姓有楹联,则加附“楹联”及其注释。此典所收姓氏虽少,然所分记载、来源、地望三种内容为后来之词典树立了范式。以上三书均以音序编排。
1996年,袁义达、杜若甫倾十年时间编著之《中华姓氏大辞典》出版。由于袁氏主持中华姓氏文化和进化遗传学研究课题,始终受到媒体关注;复因编者思虑缜密,取材广泛,《辞典》编例亦谨严完善,故辞典出版后影响很大。就取材而言,该《辞典》从《世本》《风俗通·姓氏篇》等专书以至研究著作、少数民族简史、方志、地图,无不在视野内,总计达446种。其中如《汾阳县姓氏》《上虞县姓氏》等120余种地方姓氏,系各地县志公室所提供,非一般编者所能网罗;又1982年全国二千分之一随机抽样调查所得之姓氏资料、1967年台湾人口统计之姓氏资料,尤非外人所能获取。此外编者对少数民族姓氏亦着重收集,不遗涓埃。《辞典》收单姓5327,复姓4329,三字以上姓2313(三字姓1615,四字姓569,五字姓96,六字姓22,七字姓7,八字姓3,九字姓1),总计11969,同时收录异译、异体字姓氏3136,成为20世纪以前收录姓氏最多的一部词典。《辞典》体例亦远较前此之姓氏词典精善。正文释义用各种符号区别,依次是:“音”,标注音读;“源”,叙起源或出处;“变”,述字形之变化及姓氏之演变;“望”指郡望;“布”,提示地理分布;“人”则标揭最早见于史书记载的人或代表人物;“它”指其它;“综”则当内容不易分类时,作综合叙述。若所叙述之姓氏起源与演变有两种以上时,再用①②③分别标示。某项内容阙则略之。释文之依据来源用号码标明,并于书后附录“参考文献”,俾可按序号查检文献来源,既省篇幅,亦省目力。书后附录:宋百家姓、明千家姓、清康熙御制百家姓、古今地名对照表、一字多音姓表等。更附有“当代三百家姓氏排列”及该姓占汉族人口的百分率数据,可约略得知某姓在全国所占人口数。应该讲:该辞典是迄二十世纪为止收姓最多,体例最善,最科学、最实用的一部姓氏词典。但正如作者自己所说,其后来收到的少数资料来不及补上,全国姓氏未有全面统计,必有不少希姓、罕姓遗漏,少数民族姓氏未能一一详细调查,亦有待今后补充完善。据闻作者经十余年之继续搜集,将增补充实,重新出版《中国姓氏大字典》,姓氏数量可达24000余条。
1997年,窦学田编著之《中华古今姓氏大辞典》出版。编著者曾在中国人民警官大学中文系开设“中国姓氏研究”课程,得各地公安干警寄赠辖区姓氏调查材料,成为该词典最鲜活之资料。而后由作者汇集古今字韵书及姓氏文献,纂辑成一部词典。《大辞典》计收姓氏11560条,①约略少于袁书。观其释文,漫无体例,多系转引转述,尤多引述“姓氏考略”之说。其于《魏书·官氏志》《元和姓纂》《姓解》《古今姓氏书辩证》《万姓统谱》《姓氏寻源》等常见文献均属转引,殆未查核原书。唯此书所注来自某地公安局提供之数据,尚可藉以知此姓之分布。
与前几种词典编法不同,巫声惠《中华姓氏大典》旨在汇集古代文献中可征姓氏,而不在于求全搜罗古今以争第一。②其所汇集主要是唐宋以还字韵书和姓氏书。每种书依原文引录,按时间先后排列。唐宋主要姓氏书以全录为主,如系节录,加标“节录”示别;明清文献因文字过长,且多复述前书,故以节录为主。若两书文字全同,则将后出之书用圆括号附注书名于后。欲用经史子集文献补充说明之资料,用圆括号附注于相关条文之后;作者自己所作辩证、综述文字,则用方括号附注于条文之后。该典收录姓氏6985。③此一数目可视作上自《姓纂》(包括《世本》《志氏姓》《姓氏篇》《姓苑》)《广韵》,下至《清通志》《姓氏寻源》等姓氏书删重后之总和,亦即清代以前汉姓和辽金元以及满清、朝鲜等见于文献之姓氏总数。唯作者未见《姓韵》,或较实际总数略少而已。书后附“中华历代主要姓氏集团表”、“北朝复姓改单姓表”。改姓表分原姓、改姓、异译、讹误、附注五栏,将267个北朝复姓改变过程图示得较为清晰。
《中国姓氏大辞典》是行将由中华书局出版的一部迄今为止收録姓氏最多的辞典。编著者徐铁生是一位我国最早的采暖通风空调技术人员和高级工程师,他不仅编写过方言著作,更专注于姓氏研究。历经30多年,编成一部三百余万字的姓氏辞典。收录古今姓氏26000余条,其中汉姓(汉族姓氏及少数民族使用的汉式姓氏)10300余条,译姓(根据少数民族语言翻译成汉文的姓氏)15800余条,译姓演变为汉姓的姓氏80余条。在26000多条姓氏中有12500多条姓氏未见于其它姓氏辞书。此一同类辞典姓氏之最的数据包含:文献所载我国古今各民族姓氏或具有姓氏性质的国族、部族、氏族、家族名称,我国古代民族但现今已成为境外或跨国民族的姓氏,以及少量两个或两个以上姓氏合成而子孙相传超过两代的姓氏。编者之所以能够收集到如此丰富的姓氏,直接得益于其持之以恒地查阅、摘录直接姓氏书和大量参考书。编者自称查阅参考过3170种相关书籍,其最引人注目的是440种明清、民国时期方志和939种新编方志,占总数4415%。但若细核其参考书目,有先秦考古、古史和姓氏研究著作80余种(篇),各种姓氏辞典和文章100余种(篇),更有各地姓氏专书50余种(篇)。先秦姓氏研究著作中有《玺印姓氏征》《玺印姓氏征补正》《金文世族谱》《金文世族疏证》《金文人名汇编》以及大量石刻数据、敦煌卷子等,可以说几乎将姓氏文献网罗殆尽。
该辞典将“汉姓”和“译姓”分开编排,但做一个综合索引,此与以往各种辞典编例有所不同。由于编者参加过方言志编写,对语言文字有一定修养,故其于辞典之编排颇具匠心。如:汉姓编姓氏条目采用简、繁字对照,以简体字立条,繁体字括注于后。若简、繁两字各为姓氏则单独立条,条目后则不再括注。此条在简体字通行60年之后的姓氏中显得特别重要,因为个别姓氏经简化后已将原来繁简皆姓的两姓混一,造成很多纠葛。姓氏系由古而今相承袭,其读音也当考虑到古今之演变与异同,故辞典于汉语拼音之后加注《广韵》或《集韵》反切,译姓一般不加音注,然若个别容易引起误读的字括注正确音读,有助于读者全面正确地阅读理解。释文大致采用【源】、【望】、【堂】、【变】、【布】、【人】、【综】来分别表示姓氏源出、姓氏郡望、姓氏堂号、姓氏衍变、姓氏分布、姓氏人物合综述等,此系沿袭袁义达、杜若甫《中华姓氏大辞典》之体例而有改进。其增加堂号一栏,主要得益于《中华姓氏源流堂号考》《台湾区姓氏堂号考》及最新出版之《中国家谱总目》等文献,在一定程度上可将姓氏分布反映得更具体。同样,其希见姓氏的人物举证尽可能标明其籍贯、生卒年月和身份,亦有助于希见姓氏得姓之研究。该辞典更具特色的是《姓氏备考》,《备考》收录古代姓氏书中收录,但编者认为非姓或其姓可疑,或稽核古书查无实据,或文字有讹等而不列入正编的讹姓、疑姓,以备读者查考。其附录除其它辞典皆有收録的《百家姓》《千家姓》之外,尚有《当代常见姓氏排行表》《15省、市、自治区百家大姓》《当代中国姓氏(汉姓)一览表》《各地稀姓录》诸种,颇便实用。
三、明清姓氏书纂辑方法之演进和姓氏数量增益之来源
汉魏六朝纂辑谱牒之目的为官员诠选,故姓氏很难摆脱谱牒而走上独立发展之路。唐五代战乱频仍,世家族谱散佚殆尽。宋代虽有苏洵、欧阳修等人起而修谱,而其目的仅在于收族,而不在于矜门阀,备诠选,故北宋就产生了较为纯粹的姓氏书《姓解》。由于草创伊始,邵思之《姓解》在收罗、编例方面均不够完善。至明代,字韵书和类书之编纂已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工具书的編例等亦渐趋成熟。故陈士元编撰《姓觿》一书,依当时通行的平水韵排列,其目录标注、正文次序、释文标音释义、引文先后均有一定法则。凌迪知《万姓统谱》虽是一部姓氏兼名人词典,但书前凡例详明其著述体例,字头、释文及排列亦整饬有序。尽管现代姓氏词典依据当今体式编纂而非承袭《姓觿》和《统谱》,然两书无疑是中国姓氏词典之先驱。王圻《续通考·氏族考》盖系钞纂之作,因搜辑资料众多,故于姓氏数量亦有增益。
清乾隆敕撰《续通考》与《清通考》,其体例沿袭郑樵、王圻之《氏族略》,而所录姓氏则直接取之于辽金元三史及《八旗氏族通谱》《八旗通志》等原始资料,其可信度和数量皆非个人随意钞纂所可比拟。而其更深之意义在于,作为统治者,已将三朝及满清甚至部分朝鲜之姓氏作为中华姓氏之一部分等量齐观,肯定其在中华姓氏中之地位。清代个人研究姓氏首推张澍。张氏毕生倾力于姓氏研究,所著《姓氏五书》系一互相关联之系列性著作。张氏研究姓氏,将古碑刻、古印谱及方志等均收入视野,非唯拓展材料范围,抑亦丰富了姓氏数量。《姓韵》是清以前搜集姓氏与姓氏文献最为丰硕之一部著作,然此仅为张氏研究之基础。张澍自负之贡献在《辩误》与《寻源》,前者在于对前人著作中各种讹误之辩证,后者则是自己对姓氏追本溯源之独到见解。
现当代姓氏词典编纂首先得益于学者对姓氏的研究与考订,古代姓氏文献之易得易见,少数民族姓氏大量地被挖掘利用,來源于实地调查的方志姓氏和全国人口普查的姓氏资料,当然也得益于词典编纂学的完善。但具体的姓氏词典编纂与编者的目标与视野、投放的精力、搜辑资料的范围、词典编纂的经验等息息相关。相對而言,目标高、视野宽、用功深、搜辑广、编纂经验丰富,则词典质量也高,袁、杜《中华姓氏大辞典》和徐铁生《中国姓氏大辞典》可堪与此相符。以下再表列宋代和明清姓氏书收姓数量,以显示其递增之趋势,并予說明其递增原由:
邵思《姓解》是刚从唐代世系与姓氏混一的谱牒中脱胎出来的姓氏书,受大姓与见闻之限制,在宋初能裒辑2568条姓氏已属不易。郑樵研究姓氏虽勤于蒐辑,更注重分类,且《氏族略》仅是《通志》中很小的一部分,故其搜罗不尽亦在情理之中。邓名世《辩证》所收姓氏可以代表南北宋之交历代姓氏积淀的数量,《姓觿》和《万姓统谱》之数据则可看出编者更广泛的搜辑和由宋至明微小的姓氏增量,而王圻《氏族考》中之增量已经融入一定数量的三朝夷姓译姓。钦定《续通志》和《清通志》主要收录辽金元及满清姓氏,为以后汉姓、夷姓、译姓合编奠定了基础。张澍倾个人数十年精力,虽未能网罗截至清代之所有姓氏,然其考证精深,已功不可没。《中华姓氏大典》6985条姓氏,可视为清以前见之于文献的姓氏总汇,而《中华姓府》之数据已容涵部分台湾当地后出的姓氏。《中华姓氏大辞典》之增量主要得益于100余种县级姓氏资料及少数民族简志和调查报告,而《中国姓氏大辞典》则不仅广泛吸取了前此出版的各种姓氏词典中姓氏条目,更挖掘出一千数百种方志,大量石刻、敦煌卷子和秦汉玺印、先秦铭文中之姓氏,使一个历史悠久的多民族国家姓氏得到最全面、最充分的反映。
在研究、考察、总结了先秦至现当代各种谱牒、姓氏书和姓氏词典之起源、发展及其性质、编例之后,①笔者对二千年来之姓氏与姓氏书有一较为全面的认识:溯姓氏之起源,不过是可数的一些姓与氏,而当它伴随中华民族历经数千年之后,便凝聚为一种缤纷多姿的文化印记。溯其源头,渺焉难徵,穷其支流,知其既经历过秦汉以下各历史阶段之激荡变异,复汇聚东西南北各民族姓氏文化之不同因子,故二万余条姓氏既蕴含丰富,也紊乱凌杂。加之书写姓氏的又是一套形音义可互借通用非一成不变之汉语言文字,既增添了姓氏之不确定性,也给姓氏研究带来迷茫与无奈。宋代邓名世著书对以前之谱牒与姓氏书予以辩证,清张澍指摘郑樵并修正《氏族略》之误,清末易本烺对陈士元《姓觿》之勘正,以及近现代学者姓氏专著、词典对古代姓氏书之梳理辨别、考证纠谬,就中除却一些文献讹误之勘校之外,无不体现出部分姓氏字形、音读乃至来源确实难定。近十年来姓氏学者对古今姓氏之蒐辑已较为完备,故今后工作应转向深入之研究。尽管某些词典已有“辩证”、“刊误”、“备考”,然因姓氏之来源与变化太复杂,绝非简单之按语、考证所能完全澄清解决。就笔者知域所及,如铭文之族徽与金文及秦汉玺印字形结合研究,可形成姓氏古文字学;田野考古若有文字可与氏族相印证,可形成姓氏考古学;先秦秦汉及以后之文字形体变异、历朝之正字措施与姓氏结合作一种动态的历史观察,可形成姓氏文字学;用历史音变和方音音差来打破汉姓字形,用译音对勘来比定少数民族姓氏字形,可形成姓氏音韵学;对少数民族改汉姓、汉人改夷姓做深入探讨,可形成姓氏人类学;对改氏、改恶氏、避仇改姓、避讳改姓、赐姓等进行研究,可形成姓氏文化学;利用家谱、方志、史书等文献对姓氏之迁徙作微观考察,可形成姓氏地理学。姓氏牵涉面极为广泛,故亦必须从不同学科作专门之研究,或结合二三学科作综合研究,方能使凌乱庞杂之姓氏逐渐清晰整饬,方能使似异实同之姓氏建立必要之联系,最后真正建立起中华姓氏文化和姓氏遗传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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